勾起那冷卻了的感性

早幾天寫了一篇囚鳥,又是拆解和比較文章。沒甚麼知識背景的粗略評論。電子書的文章還在寫,但停滯了,暫時不想寫,想試試回頭寫一些文學的事情,恰好天氣變涼了,是時候傷春悲秋一下了吧。
阿美瑤瑤和雞翼不約而同都進了中文系,以及和中文非常貼近的科系。這麼算一下,我比較年輕的學妹輩,有五個人讀中文本科。同輩朋友阿斌啦、同學阿雞啦、同事C啦、朋友F啦,全部都是中文系。而在這些人當中,最應該唸中文系的應該是我吧,結果我唸了個歷史系。
唸歷史也有唸歷史的好,至少四年以後我的眼界和識眼開闊了許多許多。進了中文或許真能練好寫作技巧,學習大量文學理論,精於文本分析,等等等等。歷史卻改變了整個目光、對事情的觀點,以及思考方式。總的來說,理科是理性輸入,理性輸出;純文是感性輸入,感性輸出;社科是感性輸入,理性輸出。
雖然我唸的學校把歷史系歸入文學院而不是社科院,老師的行為也像冥頑不靈的藝術家更甚於擅長分析協調的教授,可我一直認為歷史是社科的一類。尷尬地使用科學方法研究,文學手法表達,這使得我四年下來,那種深埋着的自以為的膨湃文學家情感,給客觀的思維方式沖淡了。也因此,好不容易到手的舒國治,讀了五頁,擱下了三個月,到現在仍然沒有力氣拾起來繼續下去。


很多人都說這本書好看,當然不會是我身邊的朋友,而是那些我追蹤的blogger們,強烈推薦。不過令我決心買下這本書的精裝版的,是那句時代周刊十年來唯一登上封面的作家,小說家,文學家。
《自由》不是很好懂得小說,相較好些驚世著作,需要一點時間進入狀況。這和譯文是大陸人有關,語感和台灣的有點不一樣,譯者又極力保持原文的句子結構,原文的意義和組織千迴百轉,使得一句話要看三四次才搞得懂。讀了四十頁左右,習慣了才有辦法讀進去。
然而,書還是不太容易吸引,儘管讀過第一頁已經明白美國人為何喜歡它,可是故事一直要到卡茲和佩蒂搞上了,我的情感方能投進文字之中,那時,兩百頁早過去了,幾乎已等於整本流行小說的長度。
讀了書的第一頁就不難明白何故銷售文案會這麼寫了!「」那不正正是美國大多人目前的生存狀態嗎?努力維持友善文明包容一切的表面形象,內裡卻是緒多求不得的憂鬱。那份美國嚮往的以自由為宗的夢魘。
書中每個角色都有點憂鬱,真正吃藥治病的卻只有佩蒂和康妮。這個家庭,不過是普普通通的美國人,一家四口,然而這四個人的外表和行為並沒有相似之處。行為、性格、思想沒有共同點,比起一脈相承的家庭,更似是四個剛巧走進同一房子居住的陌生人。他們各懷私心,鄙視甚至漠視周遭所有人,甚至血親,他們認為自己是獨立和自由,醉心自己的世界裡尋覓自由,強烈地暴力地割扯與他人的關係以求建立自身,突顯不凡,卻無可奈可地重覆着相似而不相同的人生。
作者之一的佩蒂仔細地回顧了自己的前半生,為她日後不斷犯錯的人生舖墊開脫的藉口。或者錯誤自出生就已鑄成,她投錯了胎,進入一個家庭,內裡的成員和她毫無相似之處,還有意無意地透露她無法附合她們期望的蔑視。往後很長一段日子,佩蒂努力「打扮」成賢妻良母的角色,維持家庭美滿,鄰居和睦,祈求駁倒她父母妹妹的劣評,若能夠以此反諷她那對偽善的政客父母和日子潦倒的藝術家妹妹,更佳。可惜這一場持續二十年的抗爭隨着母親過世,立時顯得荒謬可憐,她們,根本沒有放佩蒂在心上、在眼裡、在任何一個想法之中。
然後,佩蒂就瘋了。
這麼說明顯是不正確的,佩蒂沒有瘋,只是有點抑鬱,她的抑鬱也異常平靜,除了酗酒,並沒有康妮那麼明顯的絕望表徵。酗酒的毛病更在一場雲雨之後,糾正了,生活習慣變得更健康,去健身中心當櫃枱服務員,放縱並踴自己的老公搞別的女孩,偶爾和遠方的兒子通通電話表達她對她女友的不滿。
這些都是一般母親常做的事情,何苦又落入憂鬱症的困境之中?然而,環視她身邊的每一個人,他們的言、他們的行、他們的思想,又似乎每一個都是病因。
她的丈夫不是她最喜歡的人,投入二十年淡薄的感情,直到她發現自己畢竟是愛他的時候,他卻愛上了別的女人,比自己優勝太多的女人。傾注全情的兒子毫無眷戀地劃地為界,一度斷絕往來,當她以為用金錢提供經濟援助可以維繫關係之時,兒子和她極度厭惡的康妮結了婚。
能夠演賢妻良母的角色二十多年,喬伊這個不肖子是主要的能量來源,然而喬伊擺明車馬不願成為母親的所有物,然而經歷過中學的反叛期,大學卻斷難斷的掙扎期,喬伊最終還是「死」在兩個他擺脫不了的女性手上。
康妮的憂鬱大概是除了艾比蓋以後最強烈和最令人費解的,她與生俱內蘊藏着強烈的慾望味兒不是詹娜那種散發在外的氣質誘惑,而是原性的純粹的性。她的原始只供喬伊享用,即使和有婦之夫發生關係,也無意給予對方更多優惠。神奇地,喬伊這個犯賤的男人,竟然燃起了一種怪異的情感,衝動之下和她註冊結婚。
憂鬱終於降臨最平凡的沃爾特身上,這種遲來的情緒和深植在家庭各人心底的反社會意識令素來有好好先生之稱的沃爾特在新的社區裡冠上怪人之名。他的所作所為和佩蒂的何其相似,他的「出軌」和兒子追求室友的姐姐何其相似,他家庭成員的下場和佩蒂姐妹的下場又是多麼多麼吻合。
至於他仿如至親的好友理查.卡茲,在最後寄了一張唱片給沃爾特,拆解了多年來他們三角關係的死結。最後的大和解令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合上這部六百多頁的小說,過足了小說癮,決定把它放掉……那份潛藏以久,努力剋制和主張理性的自在退位,自哀自憐傷春悲秋的感性慢慢浮現,好像又能寫一些毫無益處的煽情小品,在這個漫長的冬季怨天尤人地活下去。

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