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年

大熊前些天捎來whatapp,說約了shepshep吃飯,問我要不要去。我想着也好,好久沒見他,還欠他一頓飯。鐵了心一大早去銀行領六百元,結果到最後還是讓shepshep請了,一個晚上沒好睡。
很喜歡和朋友聚會,雖然我一直無法融入他們之中,只能作個旁觀者,偶爾插一兩句無關痛癢甚至直接把場子冷掉的話。不過做人有時就這樣了,看看故人活着平安快樂,便高興踏實,覺得沒有顧慮。
飯後做了一件好久好久沒有做的事,真的好久好久了,坐在公園聊天。一個問,一個答,shepshep喜歡聽醫院故事,大熊講得也夠詳細。從他們的對話中觀察到平日許多的不一樣,他們兩個之間的話與我的話題全然不同。發現有一個共通點,男人喜歡告訴我,他們事業上的成就,做了甚麼事情,獲得上司賞識,極少談感情事,好像那是某種不可告訴我的秘密(但其他朋友全部都知)。女人則喜歡嘮叨她們生活上各式各樣的困難挫敗,不斷埋怨埋怨再埋怨,同一件事可以講好幾年,好事高興事兒卻找別人說去不告訴我,而且我是最底層的朋友,遠及不上她們的姐妹(除了出意外時)。
從來都覺得朋友很厲害,shepshep現在都自己開製作室,大熊又一個月五萬。相比之下中學時豪言壯語的我,找一份喜歡的工作都做不到,難免失落。還好,目標仍然很清楚,不至於茫然無顧,誤入歧途(已經沒有其他路更「歧」了吧)。
子曰︰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我卻好像反過來,二十就知道天命了,明白自己的個性、能力、身體,甚麼能做,甚麼不能做。甚麼做得來,甚麼做不來。上天要求我怎麼過日子,我一直都知道,同時一直反抗,又無可奈何地順應着潮水的流向翻波滾動,明白隨了早死之外,就只能苟且悲慘的人生。

2013年開初已經有一種非常強烈的感覺,無論再努力、再掙扎,也不可能得到我想得到的東西,無法改變社會的人的現狀。我的稿子無論好或不好都不會有人用,我做的事甚或至我這個人,終一輩子連「寂寂無聞」四個字都會太囂嘩。而那些信奉的理念,能改善微小空間和微細人事的簡單哲理,別人一定不屑一顧,寧願繼續他們愚昩的生活方式永遠受着痛苦和哀傷折磨並且在生活平順時責難我自視過高強迫他人改變,到了逆境則追究我沒有及時制止勸喻無理取鬧地要求我義務出手相助。
世界正在一片功利和慘淡的氣氛中急促行進,那些應當光明,帶給世界希望的負任者,竟仿傚中世紀的基督教會,勾結商人合力貶低他們該當奉若神明的價值觀。往昔景仰的大人物今已成為社會因循苟且的原兇,而受傷的人們要麼對自身的奴役狀況毫無知覺,要麼投進烽烽火火的抗爭之中最後被當權者活埋。

這一年試圖開創新能力、新事業和新層面,接觸許多以前想都沒想過的事情。比如攝影、比如排版、比如美術、做網頁。最近給CSS搞得頭昏腦漲,那些可惡的程式碼,就如年初第一次接觸D90一樣。不過我想,儘管剛開始的時候不順利,挫敗感很強,但我想,努力一下或者未能達到專業水平,但至少能夠了解到那些是甚麼東西。
有些人目標明確,想要做甚麼,就能做甚麼,不徧不倚地走在路上。我自然也有渴望如此,除了文字之外,其他事情不用管不用理,心無旁務。可是我漸漸發現或許自己沒法成為這種人,而我能夠的做的,或許只有把一切在身邊出現的事物,轉化成細碎的文字。充滿生活感的文字。
今年在文字上積極改變風格,棄掉了文藝式的言之無物的,試圖在分鏡上努力。文筆也愈來愈要求精煉,抹去自以為深沉深刻的思考語句、低劣無聊的人物對話,使得有些人覺得我在寫歷史而不是寫小說。稿投了好幾篇仍是渺無音訴,失敗原因依舊撲索迷離。人們寧願讀品質粗劣或公式化的文字,也不願接受略走邊鋒的小創意。

朋友們不斷又不斷勸我轉行,我最近也在思考,或者可轉去做製作。可是,仍未正式踏進編輯這道門,我覺得還可以再努力一些。既廣博且深入地,開展未來。假如還有未來。
這麼說起來我還真是個執着的人,既執着又頑固。如果我不那麼執着,今日的命運和遭遇可能會非常一樣。可能會像朋友般,有一份穩定的工作、穩定的感情,平靜的生活,大量的儲蓄……為了我的執着付出了多少?為了獨特忍受了多少孤獨?
固執地使用違背世間法行使着自己信奉的法則。世間法是前人的經驗累積,經驗造就了一條更簡易的成功捷徑。確實,按照經驗行事更容易獲得自己渴求的事物,同時也無法避過那千遍一律的副作用和掉進無邊輪迴似的黑洞之中。
至今努力十年,委實無法說服他人我的想法方法比較好,不過我一直深信自己本心的法門,比別人的好。路會難走,或許連願意陪我一道上路同伴也沒有。我深信我很容易找到一些面目相似的過客,但過客們沒法找到另一個我,這是多年來不妥協的卑微的成果。然而,我知道自己無法像他們那樣做人、那樣生活,更沒有人願意接受面目怪異夥伴和旅伴,注定了失敗,只可默默無聞孤獨地了此殘生。儘管有時會埋怨,回想十年前,我可是,做足了心理準備,才選擇過着這麼樣的人生。一心一意地聆聽自己的聲音,繼續做一個世界不需要的人。一個永遠只是小孩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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