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不安,身不安

左膝莫明地酸痛,走一步痛一步,卻不知在哪裡扭到了,或睡姿不妥弄傷了吧。按摩時明顯發現左膝較右膝腫⋯⋯這雙膝頭陪着我走了二十七年的路,而我又是愛一走八個小時的人,勞損難免。

從香港,走到台灣,從台灣走到澳洲。膝蓋痛了,才發現自從會考之後,我都沒有停過步伐,一直走,一直走,走到現在,警覺自己彷彿是漫無目的地走着。四年前的田野調查研習營,有同學問教授,研究該怎麼做,田調該怎麼進行,香港教授科大衛引用愛麗絲夢遊仙境的故事,愛麗絲問兔子,路該怎麼走呀。兔子反問她要去哪裡,愛麗絲答不出來。

我想走到哪裡呢?最初計劃在墨爾本找工作,不成就上悉尼,到了悉尼錢花光了,徒步流浪上布里斯本。之後的想法呢?沒有。所以,到了布里斯本,一陣慌亂。

我已經沒有想去的地方了。

這幾年在香港,拼命想離開。之前在台灣,也是拼命想離開。大二的時候,工作和各種事情都很重,錯敗感很強,曾經說過大學學位不重要的氣話。


的確是氣話。

現在回想,大學時的生活,很窮,很苦。我一直在羨慕別人,過着富裕的生活,有手提遊戲機玩,不用工作可以去旅遊。閒時坐在一邊吹吹水,泡泡妞。我和他們領同樣的薪水,但工作量是他們三倍⋯⋯不開心的時候比開心的多,但是,到最後,大四了,我熬過來了,一切都變得很不錯。

上阿里山看見日出的一刻,我覺得,台灣四年畢竟沒有白費。

原以為在澳洲第一次看見日出,會在藍山。那應是努力工作後,享受的美景。

沒想到第一次看日出,竟然在農場。日初升之時,我就在工作了。

那是我身和心最苦的時候。

如今,來到偏遠的小鎮,一間fish & chips 小店,包住宿,環境惡劣,集中營一樣。沒床睡,是睡沙發或地上。我忽然好懷念墨爾本的share house,那裡小小的天地,乾乾淨淨,幾個香港人,簡簡單單⋯⋯

所有的事情都是我選擇的,為甚麼走到這一步,我也不清楚。各種陰差陽錯,來到這個偏遠小鎮,來到澳洲,將來還會遇上甚麼?能不能回台灣去?會否回香港呢?全然未知。

來了一個晚上,心很慌亂,不知能夠留多久,是否應該給自己一個期限。留一個月可以補回花掉的錢,來兩個月可以有一筆小錢花,留三個月可以再多一點錢遊遍澳洲,每個點玩兩三天⋯⋯又怕出去找不到工作,重新過一次這一個半月以來的苦難日子。

又來了,我又開始擔心了。

在香港這幾年,不停地思考,將來該怎麼辦,我們會有怎樣的將來。因而寫下了80後現代生活。對未來的擔心蓋過了理智,來澳洲最初一段日子,將來的擔心一度消失--根本不到我想將來會怎樣,今天不知明天事。

可是,來到布里斯本一星期的經歷,又令我波動起來。而且令我想到,原來自己這幾年來,心一直都沒有安定過。

在香港的日子,租房子,不知甚麼時候會被加租逼遷,不知甚麼時候沒得住。工作合約制,最長一年,老闆不喜歡,隨時可以一個月叫我走。我自己也一直不滿工作環境,花很多精神換工作,卻也換不到最理想的公司。

這些年一直想離開香港,去世界各地看看。儲了三年錢,終於離開香港了,又能如何?原來不能如何⋯⋯來到澳洲了,做的事情,還不是和香港一樣。那麼,回到台灣,也可以繼續做同樣的事情吧。

然而我卻選擇離開了。因為,心一直不安定。為甚麼我的心會這麼不安定呢?為甚麼我沒辦法呆在不喜歡的環境呢?為甚麼遇上不順心不順意的事一直不斷想着要走呢?⋯⋯

出來這一個多月,其實有點想回去了,覺得在澳洲的領悟已經夠多。不過大家都說,這麼短時間就回去,很可惜。新相識的台灣朋友說,我來的日子尚短,先待個半年,好好享受一下澳洲生活,再計劃下一步。

今日不知明天事,我需要在這一年之內,學習坦然面對各種變遷。把心,再練一練,再沉澱。

很抱歉可能很長一段時間都會是這種文字。又回到大學時候那長達四年的寫字自瀆的日子。我的文章一直好不起來也因為如此吧。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現在唯有,努力下去而已。在這個鄉郊小鎮,一邊回憶舊事,一邊靜候新的機會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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