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病(七)--邊荒行動

近讀黃易舊作《邊荒傳說》,驚覺黃易筆下的邊荒集,與香港高度相似。

邊荒集位近穎水,是五胡亂華後, 南方漢人政府和北方胡族政治的緩衝地帶。南北雙方「混不下去」的人,均到邊荒冒險謀生。集內漢胡混集,英雄豪杰、鼠竊狗偷、商賈巨富、幫會門派雲集(唯獨不見學富五車德行昭注之士)。荒人滙聚於此,只求利益,不理會胡漢之別。利益所至,今日的朋友可以是明人的敵人。而邊荒集唯一也是絕對的規矩,就是自由。人與人之間自由貿易,誰也不過問誰的過去,誰也不理會誰的將來,錢,是荒人最終最大的目標。因此,邊荒集聚集了大量財富、兵器、糧食,資源之豐富,足夠二千隊死守一個月(單論資源)。南北諸勢力莫不垂涎邊荒集龐大的利益和戰略價值,各施其法,務求掌控邊荒集。

這樣的情況不是很「香港」嗎?崇尚自由,利益為先,沒有永遠的敵人和朋友,大難臨頭各自飛。⋯⋯恐怕黃易是以香港為藍本,寫出一個夾在南北朝之間,既瘋狂又令人嚮往的烏托邦。

可惜,唯一一點不及荒人。誰若破壞邊荒集自由自在的規矩,荒人會歇盡全力團結一致十賠奉還,香港人呢?仍是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誰都沒法令香港人團結一致,對抗「敵人」,甚至先向敵人投誠求饒,反過來對付「自己人」。唉,沒辦法啦,荒人還有一個傾國傾城的絕色美人紀千千,香港有甚麼呢?選來選去政壇之中最漂亮的恐怕要算劉慧卿了⋯⋯80年代的劉慧卿。


千年蟲與史伐龍

台灣月前爆發太陽花學運,結香港的社會運動打了一根強心針,同時也顯現香港政治社會公民運動,至少落後台灣二十年。

昔日的政治明星施明德、陳水扁,今日的學運領䄂陳為廷、 林飛帆,在在證明台灣在培育政治人才的環境,遠較香港成熟。香港不乏令人上街的政治事件,甚至是台灣的三倍以上,卻沒有一次能有效地、成功地找到一個可以領導群雄,眾人心服口服的政治人物。

三個特首

2000年前,香港有個彭定康。香港第一個政治明星。至今仍沒有任何人能夠如彭定康,每次來港,差不多都是頭版新聞,巿民熱烈歡迎,請他吃蛋塔、喝奶茶。他是老謀深算的英國政府特派駐港「做show」專員,公關手腕之高,香港無人能及。以一個外來者之身,所獲的讚喻和尊重,超越多年在港奮戰的「本土領䄂」司徒華、李柱銘等人。那三個特首就更不用說了,相較之下,在巿民心目中,只不過是三條蟲。

董伯伯在任時,應是香港人最團結的時候--團結一致找他出氣。社會輿論、藝術諷刺、巿民漠視,大家專心一致講他壞話,狀況近乎校園欺凌。可能比校園欺凌更慘,被欺負的同學還可以反擊、向老師投訴、報警,極端一點自殺的也是一個選擇。董伯伯連自殺都不能,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動輒得吝。基本上SARS之後,無論董伯伯再施行德政或破天荒的創意,都無法挽回香港人的心,最慘SARS結束時,他還是特首,卻沒有人認為他應該在SARS一事上,記上一功。現在回想,到底SARS時他躲到哪去呢?我只記得他老婆出來走了一圈而已。

大家對董伯伯的評價,離不開「佢係一個好人」,但香港不應由他管理。商人治港的缺點表露無遺,所以煲呔曾上場,香港人莫不鬆一口氣:「好囉,至少有個英國佬留低既人管下」,誰知道,又是臨尾香。

煲呔曾名字改得好,蔭權、蔭權,他的權全是恩蔭而來。並非他的能力不足以勝任特首之位,但若非陳四萬離場,估計也不可能輪到他。他在位政績平平,不過他在位時,香港公務員和政府是穩定的,良好地穩住了香港政制的樑脊。這條對香港而言最為重要的「樑脊」,是香港政府的根基,陳四萬走後,差點被董伯伯震斷(佢無心既⋯⋯我估)。煲呔召回肥龍等人,安住了這條樑脊,若非最後爆出利益輸送醜聞,香港人不會憎恨煲呔的。可怕的是,董伯伯震動了樑脊,復建個幾年,就康復了,煲呔這一震,對整體公務員而言,雖非重創,卻顯露出樑脊存在極度嚴重的隱疾和人們怎麼也難以接受的脆弱。

狼鷹政府成員連二接三出事,從目前事實的表現看,事態的嚴重程度,遠不及上煲呔政府的「舊帳」。但更可怕的是,即使事實擺在眼前,煲呔政府也好,狼鷹政府,巿民居然無從追究,奈他們不何。

本應與巿民共同作戰的政府,卻成為巿民最大的敵人。在這種情況之下,誰又願意為他們賣命?重視個人利益的領導人,故然缺少江湖人捨身成仁的豪氣,甚至連一般人承擔責任的勇氣也欠奉,怎可領導群雄?

政治明星

政府缺乏領導人才,「坊間」卻冒起不少在野政治明星。早幾年紅了一陣子的公民黨,繼續長紅的長毛,每次「郁人」都爆紅的毓民,以及教人驚異的黃之鋒。這類政治明星,理性有之、激進有之,追求民主是共同目標,香港稱為「泛民」,放諸小說,可歸為漢幫。

「新類型」政治明星,甚麼靜心BB、思傿BB、收工男,與民意背道而馳,採瘋人院式哇眾取寵,給傳媒(主要是蘋果)諷刺抹黑。形象出奇地負面,但宣傳效果出乎意料佳,從沒見過這麼富娛樂性的反派。此一派別,便是小說裡的北方諸胡。

還有些如周融一類,是變節北向的漢人。把蔣麗芸之流比作卓狂生,瘋狂過之,判斷力實為不足,不過一旦她所屬的北大人如任遙般死於非命,難保她為求自保,搖身變節?

這些政治明星,背景來歷複雜,不像兩黨政治成熟的國家,政治明星都有政黨背景,由政黨刻意培育。邊荒集裡的族群領袖,雖說各有各背景,但放在邊荒此一南北交雜的特殊地帶,都是八仙過海,各施各法。難得的是,邊荒集有難,不論背景如何,八方支援。

可是,莫說兩幫人馬合力對抗,即使只是他們其中一方,內部聯合,也只是幻想。中間完全缺一統大旗的人物。大家不願臣服、沒有共主,沒有共識。先不自亂,也已經很難了。必先喝得微醺,方能合唱一曲灰色軌跡,只是一首。

分裂的信念

七一與國教

群龍無首,缺乏紀千千此等絕世美人、燕飛那樣的絕世劍手,團結一致的就唯有依靠信念了。

香港人每年一次的「大團結」,非七一遊行莫屬。最初發起的2003年,香港社會、經濟最低迷的年份,天災人禍一下子降臨香港這塊從沒有大災大禍的福地。香港人在SARS、經濟、23條立法風波,五十萬人上街後,23條立法急轉直下。

03年遊行的成功,直接鼓勵香港人,開創了後來十年香港人遊行示威的先河。可是,往後多年的七一遊行,沒有劃一口號和目標,呈現一種各有所求、各取所需的散漫狀態。倒也合了香港人的性子。

直到2012年反國教,香港人再次「獲得」一個理由,上街表達訴求。最近兩年香港人的示威遊行,矛頭直指政府。當然,起因一大部份是政府的所作所為,愈來愈與民意背道而馳,任意妄為。逼使香港人不得不上街,和政府對着幹。
可是,政府似乎無意思考怎麼「平息」民怨。倒行逆施,但另一方面,暗地裡的「反反」,又非常積極,如火如荼地進行。

反其所反

逢事必反,原本是前幾年左派對香港人的批評,認為香港人逢事必反,阻礙政府施政。

這兩年卻出現一股「反反」勢力。凡是泛民推動的活動,他們都反。反佔中、反蘋果、反黃之鋒、反長毛⋯⋯總之泛民所主張的,他們都反,而他們採取的方式,極端幼稚、小學雞,暴力衝突是常事,卻反而收到意料之外的效果。
秀才遇着兵,有理說不清。這幫「反反派」明顯是「左派」請來的打手,他們身份成疑,斷不怕玉石俱焚。

這一點就和邊荒集不一樣。邊荒集的對手,無一不是天下間數一數二的䲷雄。可是這幫反其所反的群體,從他們的外表和行為判斷,俱是馬前卒,有勇無謀,遭人利用或樂於遭人利用。為錢行事,也屬香港核心價值之一吧?

孫子兵法云,以下駟攻彼上駟,一敗換取上駟、中駟二勝。今回「反反」派的下駟,攻泛民的大學教授、講師等上駟,竟然取得「階段性勝利」。至少就目前看來,「反反」派的聲勢浩大,非泛民和佔中三子可比。

佔中三子的佔中方案拋到今時今日,仍在「拋」,未有實則行動,雷聲大,雨點小。相較採取相近概念的台灣佔領立法院,以及七一的佔中預演,佔中三子實在⋯⋯沒有行動力的人和有行動力的人一比較,「反反」派聲勢浩大的原因,不言而喻。

奇異的形勢

前一陣子,一位指揮家朋友問我有沒有興趣填詞,他有意寫一首歌抒發他對現今時局的感受。這位朋友素來風花雪月,言行浪漫,沉醉情愛,沒想到他居然變得關心時事。之後我又發現,某位中學時黃書不離手的同學,過去兩年,facebook上的照片,都是參加遊行時所拍。不由得憂心忡忡--香港的本土主義已演變成民粹主義。
大約幾年前,沒多久之前,討論香港本土主義堀起,認為香港人一旦發展民主,必然會做得比台灣進步。因為香港人較台灣人理性,斷然不會發生像台灣那樣,非藍即綠,非此即彼的兩極化思維。

然而,就目前的形勢發展,這種以前覺得不會在香港人身上出現的情況。只不過世事無絕對,目下香港社會的分裂,與台灣解嚴前後的分裂,如出一轍。即,中間地帶消失,香港人不得不選擇其 一方,非友即敵。

分裂容易製造仇恨,仇恨容易衍生暴力,無論語言暴力抑或肢體暴力。暴力又種下仇恨的禍根,惡性循環,一代人即可,若要排解,沒百年不休。 而告成今日分裂局面的,無疑是「反反派」的幕後大老。他們採取「反反」的進攻方式,而非放任,這完全是革命、批鬥起家的中共最擅長玩弄的把戲,最容易獲得階段性勝利。

用暴力消滅香港人的理性溫和,煽動香港人以暴逆暴, 結果,不言而喻⋯⋯

中還佔不佔?

如果佔中是唯一選擇,我認為,佔中是勢在必行之事。

曾經何時我認為香港一定要發動一次,像六四那樣的流血事件,民主才能有轉機。透過流血事件,引起國際關注,推動民主,是我讀大學時研究後殖民主義後的心得。我的想法是,因為我壓根不相信唯利是圖的香港人,在沒有任何犧牲的情況下,會主動追求民主。

可惜時機已過,換轉在十年前,莫說十年,五六年前,香港要是發生流血事件,必然會引起國際關注。現今,香港早已失去外國人的目光,不再是西方人觀望中國的窗口,再沒有利用價值,無論商業上,還是政治上。

政治經濟人才漸漸失去優勢、邊沿化的香港,唯有靠自己,頂硬上。

承上,假如佔中是唯一選擇,佔中是一定和必然要發生的。可是,深心回想,佔中不一定是唯一選擇,或者換個概念,佔中是「民主和平抗爭」的代名詞。抗爭不一定只在中環,甚或應該向各地延伸。

行動亦未必如佔中、佔領立法院一樣,計劃周詳,有明確的總指揮(依上面的分析,香港根本沒有一個人能勝任總指揮)。 很可能是偶然和突發性,短時間在某個地點爆發,之後再慢慢推選一個公認的領䄂--很可能是之前藉藉無名的溫和派。

只不過,一定不可以再抱持過去散漫和不團結的心態,以為一次的抗爭和短暫性勝,就以為是勝利。接下來,必然是一場長期戰爭,可能要犧牲一代甚至兩代人的時間⋯⋯將是一場漫長的抗爭,對香港人的耐性、意志、精神均是長期挑戰。

面對強大如諸胡的中共,缺少劉裕那般智勇雙全之士,在南方安逸太久,歌舞聲平的香港人,勝算渺茫。

然而,這場仗,可以輸,但不能不打。即使如荒人般,屢戰屢敗,散落各地,只要抱着為自由、為民主的共同信念,失敗多少次,都要捲土重來。


古美門「袋住先」神級字幕與廣東話配音 from sankalahaha on Vimeo.


延續資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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