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卡的




最近的事情總是卡卡的,寫文章卡卡的,寫了個頭,寫不下去。福建土樓的遊記,太平行的走記,全部都是,卡卡的,老是寫不了。可能是掉進了寫小說的狀態,一旦開始了寫長篇小說,似乎就得和別的文字割離。但長篇小說也卡卡的,主軸在腦在運轉了很久,細節的收集卻在開了頭之後,才開始收集細節,思考細節。卻卡住了。

近幾年寫東西都不復當年,情感細節自自然然,流出來。只要寫,就能夠寫得出來。一卡便是一兩個月的情況,也很少。我想這和經歷,自信心,環境,工作……各種各樣的東西都有關係,也不獨是把自己關起來就能解決。既然寫不下去,讀書吧。



讀書嘛,竟也讀不下。讀過《房思琪的初戀樂園》,斷斷續續,翻著幾本書。不是說《房》有多刻骨銘心,反而是枕邊書,沒一本能讓我沉下去吧。此時讀村上春樹就很好了,他寫的書,好像順手拈來,但有一種其他作者沒有的觸動在裡面,輕輕地撫過內心某種特別的地方。那不是尖銳的東西,而是柔軟的。讀他的散文才能讀到他小說裡沒有帶出的想法,我想這是散文更為自我的關係吧。

《身為職業小說家》算是讀得最慢的書,斷斷續續地讀。看得出村上的努力比我想像中的多。過去一直以為他算是一個持之以恆的榜樣而已,但讀到他面對日本批評的態度,內心想,大作家也免不了受嚴苛批評,甚至因此遠赴美國開拓天地,心裡面就覺得自己努力得還不夠。

這幾天的確不太自信,其中主要原因也因為自己努力得不夠。不能每日每夜地寫,有時甚至一個月三篇也說不定。總之,不勤勞。而社會好像吹捧著不勤勞,就不夠資格說得上好,或者落入審判者的眼光。有些人也會努力地累積人脈,以人脈為依歸,只要有人脈就有錢,作品質素就算差,都能夠登上舞台。又或者……凡此種種,都是拿各項標準,量度自己的作品。社會標準並不是完全的對,有些是不具參考價值的,但仿佛社會標準只有一套,沒有所謂拿第二套標準這回事。拿社會標準來檢視我的人生,頓時覺得一事無成。

今年只過九個月而已,我覺得很慢。做了幾段事,讀了平面設計課程,得到一張證書。寫了些雜文,拍了些照片。在讀攝影課,這幾年對攝影甚有興趣,也覺得是時候尋找文字以外的事物來學習、發展。九月開始學車,希望十一月考塊順利。朋友們問我,砸大錢學這麼多,有回報嗎?坦白講,我不知道。若然視學習為投資,我想我是完全失敗。每當我覺得沮喪和失敗時,便看一看power 琨的影片,鼓勵自己。未看到光明之前的黑暗時期,相當長,或者永無止盡。

有時也會想,這樣值得嗎,攞苦黎辛。做人是否平平淡淡,過著每天上班下班,返工等出糧,營營役役的日子就好?就足夠?瘋狂地做出威脅經濟和前途的事情,是否又好?比如說工作,我大約年半至兩年換一次,覺得沒有新輸入,新東西能增進學習,就會轉。但社會主流意見是,十年做同一件事,才叫專業,即使只是一顆小螺絲,運作的其中一枚,也是專業的,總比一兩年換一次工作來得好。對年齡的迷信也是,曾經在大公司做過,到某個年紀了,社會就覺得你比那些年輕又努力的人,更優勝,更有資格,值得坐到某個位置。

類似的社會觀念,雖然隨手就能拿出幾百個反證,人們仍然深信不疑。前公司一直不願升我做採購,去年請了一位在某大集團任職多年採購的人士。正式上班,他甚麼事都不懂,一問之下才發現他在舊公司,負責清潔用品採購,而不是圖書。主管不由得感嘆一句,現在的人資自己資質都不怎麼樣,怎可能請到像樣的人。可惜他們不會學乖,做事方式依舊,還會覺得,自己多厲害,大公司,高薪厚職。

這些就是順著社會觀念一路走來的人,有時候我會想,他們自己,怎麼評價自己的人生。他們是否開心地,高興地活著?活得好這回事,又是否適用於他們。回過頭來,我自己的人生又如何呢?我是否高興地活著,又是否活得好?

坦白講,無法說清楚。這些都不是簡簡單單,普普通通的文字,能夠說得清楚,理得清的。必然需要,一些很深刻的,長篇的小說才能解決。而寫小說又不是容易的事情。我喜歡村上春樹的說法,把自己沉入自我的深處,更深的地方去。不過我的情況更似是,陰陽二分的圓圈,日常生活時,把指針撥向陽那一面,這一面是以社會角色,應付各式社會人物。一旦開始寫小說,就把指針撥向左邊,那一面是不容許社會性人物探觸的,類似本我和超我的存在,必須要躲起來才行的一個面向,不然容易受傷。

過去我一直以陰的一面來示人,與人接觸,碰壁連連,結果讓自己受到傷害。如今我開發了陽的那一面,既不傷人,也避免讓人所傷。只不過要是深入地交往,對方便會意識到我陰的那一面,所種的不暢快和不順暢就由此而來吧。我想,每一個人也只喜歡和他們構想裡的別人來往,喜歡所謂的社會角色,更甚於那個人的獨特性。總之每個人一模一樣就好了,附合社會要求就好了,不要有甚麼超出角色的行徑。

所以有時也很矛盾。如果我表現的陰的一面,被放在陽的底下審視,就又會落到過去的碰壁和傷害吧?不過我是拿陰的一面來衡量自己的人,放在陽的底下,就會有一種自我被否定的難受。因此就很煩了,有時會想,假如發出去的文章,沒回音就好了,不要被人知道是我寫的,就好了。沒有回音,我就知道這篇寫得很差,趕快開始寫新一篇。這樣好像比有回音、受關注更好。若是如此,不發表就好了不是嗎?也不然。總會想找到自己的知音和讀者。況且評價與自己所願不同,這不是每天都發生的事情嗎?連村上春樹都無可避免,出走美國,避過雜音,專心寫作。

況且,一個永遠都如人所願,猜得到的角色,還有甚麼趣味可言?

或者我們永遠不需要新的東西,只愛似的東西,罪莫大於不肖。就是這個意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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